過去20年的合作證明，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具有重要的歷史和文化價值。

作者：比爾格特·凱爾納奧地利科學院亞洲人文與思想史研究所主任

中國西藏的梵文寫本是佛教主要文化寶藏之一，在全球的地位舉足輕重。佛教這一世界宗教如何起源？佛教教義、修行和組織如何形成并傳播到中亞和東亞？要理解這些問題，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不可或缺。

在南亞次大陸，佛教作為一種重要的文化和知識力量，在出現(xiàn)逾1500年后的13世紀逐漸消失。加之印度氣候濕潤，印度佛教文獻雖豐富多樣，但保存不善。因此，要理解佛教的文獻和歷史，只能依靠亞洲其他地區(qū)保存的寫本。

現(xiàn)存寫本中，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規(guī)模最龐大，內容最全面，據(jù)報道共有約6萬葉，其中絕大部分尚待研究。

布達拉宮內保存的梵文貝葉經(jīng)。李林攝

研究人員對這些珍貴文獻及其內容進行了漫長的研究。其中一項具有決定意義的工作，當屬中國藏學研究中心與奧地利科學院于2004年1月簽署的協(xié)議。雙方的總體目標是深入理解佛教歷史和佛教文獻，以及佛教和佛教文獻在藏族文化和文明中發(fā)揮的作用。

協(xié)議生效近20年，取得了重要進展，促進了中奧之間的研究合作和出版合作，包括研究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圖書館保存的梵文寫本影印本，將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的研究成果刊載于《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文本系列叢書》，并由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的中國藏學出版社與奧地利科學院出版社聯(lián)合出版。

合作研究的對象主要是文本，即寫本的內容，亦稱書面信息，因此可依托復制品開展研究，即影印本或數(shù)字圖像。由于佛教文獻數(shù)量龐大、內容多樣，研究起來必須具有專門知識。近幾十年來，中國梵文研究取得了非凡進步，盡管如此，全球范圍內愿意并能開展此項研究的學者數(shù)量仍然有限。為實現(xiàn)研究目標，開展國際合作是最恰當?shù)姆绞剑踔潦潜匾绞健?/p>

2005年，《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文本系列叢書》第一卷出版。僅18年后，第二十五卷即將面世。系列叢書的研究重點是?？边^去沒有梵文版本的文本，其中有些曾以中文或藏文古譯本的形式存在，但多數(shù)梵文文本從未被世人所知。制作這些梵文文本的校勘本是一項耗時的工作，研究人員需要對文本的創(chuàng)作和傳播的歷史背景進行徹底和全面的研究。由于這些文本內容新穎，研究人員提出了許多與文本語言和文本內容相關的新的學術問題，且經(jīng)常需要對現(xiàn)有假設進行批判性質疑。在研究工作困難重重和研究專家數(shù)量匱乏的情況下，18年來本系列叢書能出版二十多卷，堪稱驚人之舉。

中奧合作的研究成果，主要涉及佛教哲學和密宗佛教兩個領域。這兩個領域對于藏傳佛教的歷史同樣重要。奧地利科學院關注佛教哲學，特別是關注因明學鼻祖陳那及其后繼者法稱的因明學文獻。而密宗佛教對印度后期佛教和藏傳佛教產生了深遠影響，其梵文文獻浩如煙海，但大部分尚未?？?。21世紀初，全球涌現(xiàn)出一批優(yōu)秀的學者團隊，愿意迎難而上，著手研究西藏自治區(qū)的梵文新寫本。

在因明學領域，雙方合作研究取得的第一項重大成果，是以梵文形式出版了法稱的幾乎所有主要作品。在印度哲學中，法稱是最偉大和最難懂的思想家之一，對印度和藏傳哲學產生了深遠影響，其影響力常與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對歐洲思想的影響力相提并論。法稱的所有主要著作，現(xiàn)僅存于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。研究人員基于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圖書館的寫本復制品副本，首次以梵文形式?？绷怂娜孔髌罚骸读烤駬裾摗贰兑虻握摗贰队^相屬論》，以及天主慧對《觀相屬論》所做的注疏。第四部作品《成他相續(xù)論》正在校勘中。

8月14日，第七屆北京國際藏學研討會在京開幕。圖為奧地利科學院亞洲人文與思想史研究所主任比爾格特·凱爾納作大會發(fā)言。崔白露攝

在因明學領域合作的第二項重大成果，涉及勝主慧對陳那的《集量論》所做的注疏《集量論疏》。陳那的這部作品，是整個因明學傳統(tǒng)的奠基之作，《集量論疏》是《集量論》這部作品唯一現(xiàn)存的印度注釋。陳那的《集量論》共六章，沒有保存梵文版本。陳那圓寂后約250年，勝主慧為其作品做注疏，為陳那的簡明論證提供了歷史背景，并引用了許多其他文本。這些被引用的文本主要源自非佛教的印度哲學學派，很多已經(jīng)失傳，因此勝主慧的注疏《集量論疏》是一份寶貴的歷史資料。

《集量論疏》共六章，由維也納專家和日本專家共同研究。其中兩章已經(jīng)出版，一章即將付印，其余三章正在?？?。在對第一章的?？弊鲈u時，德國萊比錫大學教授艾利·弗蘭科（Eli Franco）曾預言，該出版物將真正革新整個印度哲學以及佛教哲學的研究。

除了在因明學傳統(tǒng)取得重大成果以外，中奧雙方的合作在其他印度佛教哲學思潮中也取得了成果。世親的著作在本體論、心理學和宗教領域對后世佛教思想產生了深遠影響。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的寫本復制品基礎上，我們首次?？绷耸烙H的梵文版《五蘊論》。安慧對《五蘊論》所做的注疏，也首次以梵文形式在《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文本系列叢書》中出版。

此外，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圖書館還保存著《實義疏》的寫本復制品，《實義疏》是安慧對世親的《阿毗達摩俱舍論》所做的注疏。這個重要的注疏目前正在研究中，合作開展此項研究的學者包括了德國和日本的學者，以及現(xiàn)任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研究員的李學竹博士。

在印度佛教哲學的其他領域，合作研究取得的另一項成果涉及中觀思想家月稱。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圖書館收藏了一份月稱的《入中論注》寫本復制品，《入中論注》是月稱唯一一部表達自己的中觀觀點的著作。這份寫本復制品包含了《入中論》的偈頌和自注?！度胫姓撟ⅰ返诹?，也是該書最長的一章，對佛教哲學的歷史意義重大。

在密宗佛教領域，《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文本系列叢書》也有許多出版成果。第一個成果是日本人文信息科學研究所佛經(jīng)研究室研究員苫米地在維也納完成?？钡摹兑话傥迨灠闳艚?jīng)》，是東亞密宗佛教中最有影響力和最受推崇的經(jīng)典之一。苫米地還與羅鴻合作出版了《金剛薩埵成就法》的?？北荆藭且槐久茏谛扌惺謨?，由密宗作者月稱所著，對印度密宗佛教和藏傳密宗佛教產生了巨大影響。隨后，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的學者出版了《〈佛顱續(xù)〉第九至十四章》的?？北荆@部經(jīng)典系瑜伽母怛特羅密續(xù)，密宗佛教追隨者普遍將其視為最高等級的密宗經(jīng)典。同年，中國藏學研究中心還出版了著名學者無畏藏護對這幾個章節(jié)的注疏。

迄今為止，中奧雙方的研究合作主要集中在哲學文獻和密宗佛教文獻方面。然而，我們盡可能地發(fā)揮了專家們擴大合作的意愿和能力，因此在其他領域也取得了一些成果，所涉領域包括佛經(jīng)和佛教教義文獻以及贊頌。目前，很多合作項目還在進行當中。

2004年簽署的中奧合作協(xié)議，推動了對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內容的合作研究，在過去20年中取得了重要成果，帶動了更廣泛領域的研究開展，得到了其他國家學者的參與，為加深理解佛教在多個領域的歷史作出了實質性貢獻。現(xiàn)在，《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文本系列叢書》已成為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校勘本的主要出版平臺。

學者之間的合作已經(jīng)增加，在中國和國外均是如此。開展研究工作必須進行知識交流，但有時仍然因無法訪問相關機構而受到限制。此外，需要根據(jù)當前的學術標準制作一份關于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的綜合的描述性目錄，這項工作還未開展。得益于西藏大學首任校長次旺俊美教授2006年至2011年間主導的貝葉經(jīng)保護項目，許多寫本的彩色圖像已經(jīng)以影印本形式出版。最近出版的《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文本系列叢書》和其他幾種出版物表明，有利的形勢促進了對這些寫本內容的研究。

過去20年的合作證明，西藏自治區(qū)梵文寫本具有重要的歷史和文化價值。鑒于這一文化財富不可勝數(shù)，中奧的合作只能算是一個開始，期待這項研究的合作范圍不斷擴大。

作者簡介：

比爾格特·凱爾納（Birgit Kellner），奧地利科學院亞洲人文與思想史研究所主任、教授、博士。

（來源：中國新聞社，內容略有刪改）